太阳雨

【空条夫妇】她的童话

“女孩子,是由砂糖和奶油做成的可爱生物。”10岁时,妈妈这样对我说。

可说着这样的话的妈妈,脸上满布着醉酒的酡红,身姿怪异的倒在沙发毯上,衣衫半露,像一只漏了的沙袋,完全没有砂糖和奶油的样子。

早出晚归,默默掏钱养家的父亲,满口抱怨,总是醉醺醺的妈妈,勤奋学习,尽力担负着家务的我,构成了这样平平无奇的家。

没有买过心仪的衣裳,没有去过游乐园,没有野餐与远足,没有被亏待过,也没有感受到更多的爱意。普普通通的小孩,普普通通的长大。

父亲是编辑,所以大学实习的时候,我顺利成章的进入了一家还可以的出版社。

水族馆,游乐场,动物园,风景区,我假公济私的以这些童年时期不曾有幸游玩的地方为主题,写下一篇又一篇报道,趁着假期发表,依托着还算可以的文笔,倒也获得了一些读者。

包括后来成为我的丈夫的,空条承太郎。

那个时代,手机还未普及,网络也还未盛行,编辑与读者的交流,基本就是信件。

虽然不多,但每次我的文章发表之后,都会收到一些读者来信,小孩子的游玩日记,景区公园的采访邀请,要求推荐情侣乐园的,询问门票价格的,无论是什么来信,我都会认真一一阅读,然后收藏起来。毕竟,这些是我被人认可和需要的证明,那是我从未从父母那里获得的,珍贵的奖励。

至于我后来的丈夫,他从未给我寄过信,就如同婚后,他也几乎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一般。

我与他的相遇,是在一所新开的海洋馆中。

那是一次受邀采访,馆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吐字有些不清楚,采访过程不可谓不艰难,我尽力去理解他的话,但两个人仍陷入了鸡同鸭讲的状态,场面看起来尴尬又滑稽。

正当我为难时,他出现在了那位老人的身边,高大英俊,沉稳可靠,就像是拥有读心术一般,准确的复述出了老人的话。

就这样,我与他还有馆长一人一句,采访顺利结束。

之后,理所当然的,我们一起去参观了新落成的海洋馆。

我贫瘠的文字很难描述出来彼时彼刻的心情,深蓝色的海水,浮动的水纹,斑驳的光影,两侧的灯光将我们的影子交错在一处,空气中浮动的情绪,一点点将我包围。

他说他读过我的文章,文字虽然稚嫩,却很严谨,很少出现小报刊常见的口语化语法错误。

他说他对海洋生物很感兴趣,目前正在附近一所大学研究海洋学。

他说他来自日本,一个位于太平洋彼岸的岛国。

我静静的听着,时至今日,我依旧能回想起当时的每一个瞬间,微垂的眼睫,平和的眼神,好看的侧脸,低沉磁性的声音,说的不过是些寻常话题,却像一首鸣奏曲震动着我的心扉。

感情这种东西,真的半点不由人自控,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等我反应过来,生活中已经充满了他的影子。周末相约的图书馆,夏日海边的沙滩上,节日里的焰火下,他总在我的身边,配合着我的步伐,不紧不慢,就好像那一段时光,悠悠然然。

我沉醉在其中,不能自拔,享受着他的一切,喜欢着他的一切,就连笔下文章,也大都成了海洋类专刊。

这自然不是广告类小报会刊登的,为着不叫一直很照顾我的主编为难,我知趣的主动辞职。

那天,父亲难得回家,难得主动和我说话,沉默中带着怒火,和我在餐桌的两端对立。

我并不怕这种沉默,更怕的是妈妈的歇斯底里。

她尖利的声音像刀子一般在我脑子回响,说我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妈妈紧盯着我,半晌,忽而冷笑,是不是因为男人?

巫婆般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恶意,恶狠狠的诅咒着我,为着个才认识的男人放弃了工作,怎么,他承诺说要养你了?一个乳臭未干的留学生,哪里来的钱养你,这种骗人的花言巧语都信,就等着被玩腻了抛弃街头吧!

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她对我的冷言冷语,可听到她以那种鄙夷的语气提到他时,心中的怒火瞬间盖过了理智,二十来年,头一次和我的妈妈争执起来。

父亲只是静静看着,就如同每次妈妈和他争吵时一般。

果然,是因为男人吧,你是有多饥渴才会这样扒着个比你小那么多的东洋人,当心白给人做了老妈子,妈妈污言秽语不断。

那一刻我更伤心的是,我居然是这种人的女儿,这样粗俗邪恶的人的女儿。

妈妈扭曲的面孔,远比恶鬼更让人恐怖,于是,我逃了。

离家之后,我用工作半年来积攒下来的钱,租了一所小房子,开始了四处奔波的待职生涯。

这当中,为了维持生计,我打了许多份工,咖啡厅的仕应生,小报亭的临时工,公寓的钟点工,别墅区的锄草工,每一天都是在来回奔波中度过,只有夜半回到那所狭窄的临时住所时,才会有时间好好品味独居的兴奋,以及隐约袭来的孤独。

大约过了半个月,他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是个深夜,我带着一身疲惫以及一沓准备明天去投的简历回到我的小窝,他立在路口,一言不发,在路灯的映照下,修长的影子一直延续到我的脚边,面容隐在总是带着的帽子阴影下,模糊不清。

我一眼就认出了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为自己单方面失去联系的事道歉?还是先责怪他害自己和父母吵架了?还是应该为他找到了这里而感动呢?

空条承太郎,我后来的丈夫,他慢慢走近我,在我面前停下,似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开口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我忽而笑起来,完全停不了,一直笑到弯腰咳嗽,笑到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紧紧拽着他的前襟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

他抬手将我揽在怀里,迟疑的,轻轻的拍哄着,就像后来拍哄我们的女儿睡觉那般。

然后,我们同居了。

那所小房子承载了我们多少喜乐呢?那段日子简直就如神明的恩赐一般美好。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他,夜晚入睡前呼吸中都是他的味道,他的衣服和我的叠放在一起,牙杯也紧紧的挨着,我的小书桌上放着数不清的海洋学书籍,以及各种招聘的广告,看着格格不入又分外和谐。

我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偶然抬头对视一眼,便不自觉带上了微笑。

时间一点不停的继续向前走着。

我找到了工作,是在另一家出版社,不过是专门出版各种专业书籍的,他们对我未能发表出去的几篇海洋学文章很感兴趣,于是我得到了一份责任编辑的工作。

而他也即将毕业。

那天晚上,他再次带我去了初次相遇的海洋馆。我心里隐约有了预感,满怀欣喜的等着他主动开口。

我等呀等呀,一直到出了海洋馆,他还是没有开口,甚至都没有跟我说一句话。

随后我们又去了曾一起相约过的咖啡馆,难道是这里吗?我惴惴不安的等着。

可他还是没能开口。

出了咖啡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们漫无目的的在公园中走着。

在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忍受了半天的沉默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承太郎,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因为承载了太多怨气和欣喜,虽该是疑问句却半点没有疑问的语气。

他僵硬的面容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一手牵起我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松开,汗津津的手心中,躺着一只银色的戒指。

我毫不犹豫的拿起戒指,带在右手的无名指上。

一周之后,在承太郎远在日本的家中,在他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我正式成为了空条夫人。

不得不说,他家里的人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他的父亲原来就是那位有名的演奏家空条贞夫,而他的外祖父居然是承建了半座城的不动产大亨,乔瑟夫·乔斯达。

也托了这位出手豪爽的外祖父的关照,婚后,我们两个从那个充满回忆的小屋搬到了棕榈湾的别墅区。

新婚的那一年,他继续求学,我的工作也渐渐起色,连续编辑出版的几部书都获得了不错的反响,年末领了一大笔奖金,这为我们家新增了第一台电脑。

之后的人生中,电脑和网络的比重逐渐增加,我在家用网络办公的时间一度超过了在公司的时长。

不过,对当时的我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工资收入更高,心中对于依靠承太郎家长辈供养的负罪感减轻了许多,也跟常年依靠父亲供养的妈妈之间的差异更大,更加安心。

而妈妈一贯的嘴硬,总是觉得我迟早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在陪我上门看望他们的承太郎面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颐指气使的催着承太郎去做各种脏活累活。

我并不想在承太郎面前暴露自己和父母关系不好的一面,只是委婉拒绝。

承太郎的脾气并不算好,在大学就读时就曾将几个歧视他而故意找茬的人打进了医院,好在当时美国国内种族平等的呼声很高,法院在查清楚那几个被打的人的确是在各个场合发表过不恰当的言论之后,并没有对承太郎做出惩罚。

不过,对于妈妈刻意为难他的种种行径,承太郎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在妈妈指使他修理车库的时候,因为车库中杂物太多,便一人将整辆车抬起一直搬到了院后草坪上。

妈妈在良久沉默之后,悄悄拉我到一旁,问道,他真的是个学生?

我矜持着肯定,那当然,他头脑很聪明的。

我为我的丈夫骄傲着,也疑惑着母亲的疑惑,自从和他相遇之后,生活中总是会发生一些奇妙的事。

比如说,每次我不小心碰到什么东西时,明明感觉到那些书本茶杯之类的摔下去了,可仔细看去,那些东西都好生生的在桌子上,我也站的稳稳的;再比如,路上的行人马上要被车子撞到,下一秒,人就好生生到了对面。

有些不起眼,有些则更像是奇迹。

不过,还不等当时的我继续深究,另一个奇迹就降临到我的身上,占据了我全部的精力与欢喜。

我怀孕了。

感受着这个小生命在我体内一点点长大,我为此忍不住落泪,多么奇妙,她融合了我和承太郎的血脉,原本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个体,就这样彻底的被一个小家伙联系在了一起。

承太郎还是一如往日的冷静,只是每晚的翻来覆去暴露了他的不安。每当那时,我就拉过他的手放在我的小腹上,让他离我们的孩子更近一些。

偶尔会觉得承太郎好可怜,孩子在我身体里面,和我的血肉融在一处,共呼吸,共生存,而他却只能通过我的反应和医院的机器感受孩子的存在。

我们按时按点的去医院孕检,在电子屏幕中看到那个土豆大小的阴影时,我感动不已,依偎在承太郎肩上,抬头望去,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了他通红的眼眶,不由微笑,即便我们仍是两个个体,可心是连在一处的。

这个孩子就是连接两颗心的纽带。

不分场合的孕吐,肿胀的脚踝,让我中止了一切工作,专心在家里养胎。

膨胀起来的肚子沉重不已,给我的生活平添了许多麻烦,写字工作,打扫做饭,甚至连弯腰蹲下这样的小事都完不成,这使得孕期的我敏感易怒,总是为了些小事就失声痛哭起来。

承太郎不善言辞,每当这时,只会紧抿双唇坐陪在我的身边,充当着出气筒和情绪树洞。

当初,妈妈怀着我的时候,是否也有过同样的心情呢?是否也会这样一时欢喜一时痛苦呢?

我不愿深思,在远道而来的婆婆的陪伴下,尽力平整心情,散步,读书,吃饭,专心等待孩子的降生。

刺眼的灯光,气喘吁吁的我,剧烈的疼痛,让我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涣散。医生护士的呼喊似乎远在天边,我下意识的寻找着承太郎的身影,他没在,这场漫长而痛苦的战斗,只有我一人孤军奋战。

在她出生的瞬间,我力竭昏了过去。

后来,听婆婆说,承太郎一直等在门外,紧张到腿软,抵着下巴的双手不住发抖,在护士将孩子递给他之后,他捧着雪白的襁褓,抚摸着女儿后颈上和他同出一撤的星型胎记,无声哭了。

那还真是可惜呢,我虚弱的笑笑,毕竟我可从没见过他落泪,反而在他面前哭了不知多少场,真是不公平。

婆婆兴致勃勃的给女儿取了一堆名字,让我和承太郎挑选。

我犹豫不决,July,Anna,Chris,Laura,百合,晴子,理惠,每个名字都不能令人满意,可是要说新的名字,又想不起来。

最终还是承太郎下了决定。

Jolyne,徐伦,Kujoh Jolyne,空条徐伦。

我们的女儿,名叫空条徐伦。

徐和伦都有安稳平静的意思,他是在期望女儿一生安稳无虞么?我自诩看破了丈夫的心思,安慰失落的婆婆,我们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既然这孩子姓和名字里都有Jo,不如就叫她JOJO,怎么样?

婆婆笑起来,我也笑,那时的我并不知晓,我的丈夫,承太郎的小名,也叫JOJO。

现在想来,一切仿佛是命运的安排,又好像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小小的徐伦安稳的睡在摇篮里,丝毫不知她将来要面对怎样残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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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ooc,文笔也差,但勉强赶上了。

献给空条夫妇的七夕节礼(虽然他们不过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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